梦二

    我不知道那块地是不是姥姥口中常念叨的乱坟岗。它坐落在一片荒田之中，背靠深山密林，早些时候，姥姥居住的村子一旦有人过世了就都无一例外埋葬在那一大块地。近几年就不同了，县政府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在各村下达了文件，说是不让私自用地掩埋遗体，统一火化到相应的公墓山埋葬。可能没有县政府出的这个文件，这个乱坟岗也会依旧不声不响的静静存在，任由野猪野鸡在一座座坟堆旁繁衍生息，就算每年的清明祭拜，也大概不会打乱这里的荒僻。

    我少年时代曾在那个小村庄短短住过几年，那时顽皮，和表弟几个无时无刻都在村中河道或山里头闲蹿，也是把那里处处玩了个遍，我最好奇的莫过于那片乱坟岗了，当时想着要能碰见个僵尸厉鬼啊什么就刺激多了。在那里看到过最多的应该就是招魂幡了，那坟地间树着数不尽数不清的招魂幡，杂草丛生，一派寂寥。听说那些招魂幡都是专门写给死人的，那写幡用的笔墨可不兴用，那都是什么公狗血母鸡血香灰搅混成的，听着就够晦气的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埋在里头的临入土时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出殡那是一顿敲锣打鼓，我印象最深的还得属老拐他老爹出殡了，光是送葬的队伍就排出了五六百米。那时候出殡都禁忌小孩子家的出来看，我就特好奇，躲房间里把门一锁，趴窗户悄摸声的露出半个头偷偷摸摸的看，那场面当时还小也不懂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就觉着跟他妈皇帝登基似的牛掰。老拐他爹就埋在那乱坟岗，我记着那送葬队伍最后头的好像还有几个大老粗牵了几天大狗去，我也不知道为啥，也是没有去想这事。

    直到我看见那那口黑不溜秋的厚重大棺材，心里这激动情又是被一下激起来了，七个踩着高跷的彩纸人分别护在棺材的两侧，好在我这楼层够高，不然那几个大花伞挡着还真看不见，吹喇叭的没停过，敲锣打鼓的也够敬业，都是尽全力的欢送老拐他爹这位老大人。正瞧着专心呢，那负责打爆竹的胖仔从背篓里顺手拿了个大个儿的响炮往我家这后院随手一扔，我赶紧捂住耳朵，“砰”的一声响，又抓紧看队伍了，瞄了一眼那胖仔骂了一声：“孙子记住你了”。

    眼看着这队伍也快到头了，后面的都是些亲戚朋友没什么看头，就下楼想着抄小道去看他们埋棺材。一到门口了就被我姥姥呵声叫住：“叫了你别去外头你又做什么！”我扭过头乐乐呵呵的说：“我去别人家里玩，这放炮吵的我功课都做不好。”她一听我不是去看，就同意了。到了外头就没人管的住我了，这时又想到一个人去看没劲，叫上旺仔一起可就好玩儿多了。

    我俩在高宅深院中快速穿梭，耳边不绝的是炮仗声，队伍不能走快，我们也就不出意外的早到了那片乱坟岗，两人不顾地上的黄土枯叶，贼贼的趴在地上，借助荒田里的树木草丛藏身于此，只等队伍到来，这里也是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口坟洞，非常潦草，只要一封了土，那就和其他的老坟堆没有太大差别了。旺仔问我：“他们还带狗干什么，吃老拐他爹的白骨啊？”

    “我听过这么一个事，人下土的时候还得再开一次棺，就是让狗啃死人的骨头还有rou。”

    “这不丧良心嘛！”

    “这就是个传闻，我听我姥姥说的，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别当了真。”

    旺仔这时恍然大悟：“对啊，老拐他爹是火化了，那骨头还在呢，带狗去也是有道理啊。”

    这有什么道理可讲？我问道。

    “肯定他爹不是个东西，儿子都看不下去了，死了让狗啃他骨头，永世不得超生！”

    我看着他：“你可积点口德吧你，人都死了。”

    旺仔反驳道：“还说我口德，你还是积点阴德吧！人都死了，你还带我来看这场面！”

    “那你不也来了嘛，还是心甘情愿的，我总没逼你来吧，这汉jian样…”话音未落远远的听见爆竹声了，“马上来了马上来了！”

    首先露头的是两杆高高的招魂幡，这两面旗倒是与众不同，乱坟岗里头的都是白色，这次来的却是黄色旗，我就问：“这怎么是个黄旗子啊？”

    旺仔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说：“可能他辈分高吧，我也不知道。”

    眼看着敲锣打鼓声越来越响亮，出殡队伍越来越近，我竟然感觉到有点发冷，绷了绷手臂想让身子发热暖和点，这时后背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当时就认为是旺仔在捣乱，便翻了个身刚想出口骂他，就发觉那不是他动的手。

    “啊啊啊”，我大叫起来。